吃完晚饭打开微信，看见同学群里有人发了一个视频，瓶子里十几只黑不了虫儿在啃榆树钱儿。多少年没见这些小虫虫了，它们一边啃着榆树钱儿，一边把我拽回了三十几年前……
也是这个季节，清明前后天就长了，放学时太阳还老高老高的在西边树梢儿上挂着，懒洋洋的也不往下落，我可是撒了欢儿似的一路往家跑，后面还颠颠儿的跟着小振。跑回家把书包往炕上一甩，就接过我老奶奶递过来的白面饼卷炒鸡蛋，拎上个拴着绳儿玻璃瓶子一路追着小振朝后街狂奔，顾不上身后老奶奶喊着：饼捏住喽！穿过又细又窄的胡同，一拐弯儿就到了小振家，他把斜挎在肩上的书包递给他娘：娘，喃吃饽饽。小振三个哥一个姐，他娘看上去已经老了，微驼着背，一只手从房梁上挂着的篮子里拿了一个硬梆梆的窝窝头递给他。小振说：喃不吃窝窝头，他娘说都是这个，小振委屈的说：那你给喃抹上点酱吧。我俩拿上瓶子一路向北，过了最后一排房子，一片翠绿就在眼前了，那里已经有人在挖黑不了虫儿了。村里的孩子们在那个没有游戏机没有电视的年代，过完春节开始就盼榆树钱儿盼槐树花儿、盼黑不了虫儿。
黑不了虫儿——因为教科书里没学过，所以城里的孩子也没见过，黑豆那么大，分红色和黑色两种，红的叫“花媳妇儿”，也不知道是益虫还是害虫，反正是两栖昆虫，钻在沙土里，但有翅膀会飞，有点像知了猴变知了，傍晚时候落在杨树上，小孩子们拿铲子挖，拿手刨，拿树枝撬，也有趁着它飞起来的时候用手抓……我是不会那么笨的，我也不像小月她们一边跳起来抓一边喊“黑不了虫儿，矬一矬”……我每天都会圈一块儿沙土地，然后回头看看小振，找一棵比他的腰细一点儿的杨树，然后把鞋一脱，举手抓紧头齐着顶高度的树干，两条腿蜷着绕在树上，身子往上纵，双手再往上一攀，腿也跟着向上蹿，然后身子往上再一纵，就这样三蹿两纵手就抓住了树杈儿，抬脚一借力，就骑在树丫上坐稳了，一边使劲晃晃树杈，让刚刚落上的黑不了虫儿都掉到地上去，一边冲下喊：我的，谁也别捡！一边把细一些的树杈折断了往下扔，他们都知道我生性好斗，所以谁也不往树下面走，于是折的差不多了，我就双手搂着杨树干哧溜溜滑了下来，当里面地还有两米多高的时候，一下子纵身跳到松软的沙土里。捡起地上的树枝一根一根的往土里插，擦完就把地上刚刚晃下来的黑不了虫儿一个个捡起来装都瓶子里，然后坐在地上拧个杨笛儿吹着悠闲等着黑不了虫儿往树枝上落。小振用黑乎乎的手背抹着鼻涕：“小莉，我又挖到一个花媳妇儿！”我不屑：“别看你现在挖的多，我一会儿就满一瓶子！”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我把装满黑不了虫儿的瓶子递给小振：给我拿着！然后把杨树枝都拔起来用绳子捆好，一转身背起来，穿上鞋，接过小振手里的瓶子就往前街跑，我是不敢黑透了再回家的，听说以前有个奶奶在我家那条胡同口的房角上吊死了，一到晚上就很凶，净出些个怪事儿，还好每天一走到那就能听见老奶奶喊：“小莉！你个死丫头子，不知道天黑不知道饿的！”“我拾柴火去了，肚子不叫唤就不回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家的柴火总是不够烧的。一到家，我把杨树枝子往院子里一摊，就用手堵住瓶口，攥着瓶子使足劲儿的晃，把里面的黑不了虫儿都晃懵了，对着鸡窝叫两声“咕～咕咕、咕～咕咕”一下子往地上一撒，上了窝的鸡都跑出来了，争抢的啄着，我家养了九只草鸡，每天老奶奶变着花样儿的给我煎着、炒着、煮着……我问老奶奶：“黑不了虫儿是益虫还是害虫？”老奶奶骂我一句“去洗爪子吃饭去！”管它呢？反正我抓虫儿给鸡吃，鸡下蛋给我吃，就是益虫了！我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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