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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黑香蕉 文:宁雨

  • 梦想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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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6/6/14 11: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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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香蕉      文:宁雨

腊月底,气温坐着滑板,一路滑到山谷。有好几个黎明,我路过小市场,都见清洁工未来得及收走的香蕉,整把整把的,果皮全冻成黑色。

冻过的香蕉,黑了皮,就不能吃了吧?似乎是这样。至少没人肯买了。

然而,我生命里的第一只香蕉,恰恰就是冻过、蹭过,然后黑了皮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期,我坚持认为熟透的香蕉,皮就是黑的;只有黑香蕉,才拥有成熟的至味。

我六岁那年冬天,父亲从青海回家乡探亲。他路过西宁的时候买了香蕉,过黄河,坐轮渡,挤火车,转汽车,然后几千里地带回家。西宁的天气冷,也许香蕉一买就是冻的;也许,刚开始皮子依然青黄,但长途辗转之后,娇气的香蕉皮变黑了。反正,看着奶奶从爸爸的灰色皮革大包里掏出那把黑皮子的东西时,我惊讶地差点大叫一声。下意识的,我知道,那是可以吃的东西,而且一定非常好吃。

奶奶在世,二姑母未出阁,家里过着“老伙里”的生活。父亲每回家,都是先到爷爷奶奶那里报到、请安,把带回的东西,比如糖果、布料、大米、布票、钱什么的,悉数上缴,由奶奶清点发派或支用。僧多粥少,大家闺秀出身的奶奶又讲究礼数,每分派东西不仅一家人每人有份,连孀居的大奶奶、人丁兴旺的三奶奶家也人人有份,所以,父亲迈进家门的时候大包小裹的,分到我们母女头上,会十分有限。那次的香蕉,我和妹妹、母亲合着分到了一只。

奶奶分派东西,是家里一件很庄严的事情。若是布料,当场即用尺子量着,一块一块扯开,然后整整齐齐叠起来,从我大娘开始,一个人一个人喊着名字,喊到谁,谁站到她跟前,双手对双手接过去;若是糖块儿,一定数好颗数,才分堆,谁也不多一颗,谁也不少一块,按小家为单位领取。其实,这样的分派,一年不会超过两回。一回固定,是每年的除夕夜,除了花生瓜子糖,还有孩子的压岁钱、大娘和母亲妯娌俩的零花钱;一回不固定,就是我父亲回家探亲的时候,若哪年父亲不回来,就没有那种激动人心的分派仪式。

分派的结果是,我小小的心灵注入了很牢固的家族观念。比如我对“父亲”的理解,好像他应该先是大家的,然后才有小小一部分是我的,就如同他每次带回的“好东西”。而暗中,我似乎又有一点小小的骄傲——奶奶分派的那些东西,那些让大家兴奋、快乐的东西,是我的父亲带来的。事实上,父亲也确实是先属于“老伙里”,后属于我,或者确切地说属于我们的小家。他不会用甜言蜜语表达什么,而是把自己对家庭所能付出的,无私地交付自己的双亲,然后由我的爷爷奶奶传递给亲族里的每一个成员。

父亲有一个心愿,就是在老屋低洼的前院,起几间新房。这样,一来爷爷奶奶不用跟我的大伯大娘还有日渐长大的堂姐堂哥挤着住了,二来我们母女逢年过节到奶奶这边小住,不至于再睡东厢房。

记得父亲探家的时间一般都有一个月左右,大部分时候他都随我们母女吃住在我姥姥家里,但整个白天,他几乎一刻不停去帮爷爷干活儿,到河滩上推土垫房基,拾掇老屋前头的院子。干活累,饭量就大,姥姥家分配的粮食本就不够吃,又添个大肚汉,于是一家人就尽着父亲吃,而父亲总是浑然不觉。奶奶喜欢叫父亲“傻儿”。父亲干活时间长了,奶奶就招呼他,“我的傻儿,歇会儿吧。我给你炒了个鸡蛋,快趁热乎来吃喽。”或者说,“傻小子,别干了,反正这房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垫好。你去看看孩子他姥姥那边有什么力气活,帮着干干。”

后来,父亲到底把新房基垫好了。盖新房的时候,父亲没回来,但他一次寄了300块钱。300块钱,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盖起三间气派的青砖房绰绰有余。后来听母亲说,那300块钱,却让他在单位足拖了一年多的饥荒。

奶奶就是在他的“傻儿”掏钱盖起的青砖房里寿终的。有意味的是,分家的时候,三间青砖房正好分到了父亲的名下。而今青砖房容颜老旧。故人、往事,尘封在房基下,湮没在青砖房泛碱的砖瓦、抹灰里。当年跟我一起享用到父亲黑香蕉的人,最小的也已经人到中年。

(本文参加原创版主题征文,受到编辑抬爱,获奖并刊用。真诚致谢!)










(信息来源:宁雨博客)

宁雨,本名郭文玲,老家在肃宁县付佐乡西郭庄村。

  
  • Black Rose
  • 发表于:2016/6/23 12:23:42
  • 来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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