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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村边那些滑秸垛 文:沈国安

  • 梦想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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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5/7/20 14:5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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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村边堆满了滑秸垛。

    滑秸垛是垛在村边打麦场上的。麦子上场,经牲口拉着碌碡打轧后,挑去滑秸,把它在场边垛成垛,麦糠和麦粒另行处理。那时,家家都有打麦场,家家都有滑秸垛。打垛也是一种技术,十分讲究,有方垛,有圆垛,垛垛像刀切一样齐整。上面压上土,再用滑秸泥抹上顶,既防风又防雨,雨淋不透,风刮不去。一眼望去,垛垛错落有序,像村外的一道风景。

滑秸垛的大小多少,依年景而定,麦子丰收的年头,滑秸垛大且多,要遇上碌碡不翻身的二五眼年,那就另当别论了。

滑秸垛是我们儿时的乐园,在我们孩子心中,它像岗楼、似碉堡,我们经常做攻碉堡、拿岗楼的游戏,有人在上面守,有人在下面攻,用的武器当然是土坷垃,下面土坷垃好找,上面的人只好扒抹顶的泥片了。我们也在下面做猫抓老鼠的游戏。当然,这些都是大人们所不容许的,因为我们经常踩漏滑秸垛,使它失去防风防雨的功能,总少不了遭到户主们驱赶和责骂。

滑秸垛的用处可大了,它既可以给牲口做饲草,也可以给农户当柴烧;再者,那时家家住的是土坯房,每年春季,也就是雨季到来之前,人们都得把土坯房用滑秸泥抹一遍,防止雨季到来的冲刷,延续土坯房的寿命。

男孩的童年,都有顽皮的特性,记得我们几个儿时的伙伴,一起练习滑秸垛打洞,看谁掏得快,掏得深。我掏好洞钻进去,觉得里面热乎乎,暖烘烘的,一下子睡着了,到吃晚饭时,同伴都回家吃饭了,我还在洞里打呼噜。这下可急坏了我的父母,他们绕大街找了八遍,都没见我的踪影。当他们从滑秸洞里把我揪出来后,父亲勃然大怒,把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举到空中,要对我实施一顿暴打,就在他的大手快要落下来的时后,母亲一把将我搂进怀里,用她那母爱的身躯,软化了父亲将要落下来的大手,经我母亲好言相劝,直到我认错为止。我虽然摆脱了一顿酷揍,父亲那天严厉的目光,在我心中闪了好多年。

尽管有这险些挨打的教训,我们玩耍的乐园还是那些滑秸垛。记得当年那些推车挑担的商贩,为了省去旅店费,数人经常聚在一起,相邀在滑秸垛下,撕一抱滑秸当铺,盖上自带的被褥,把自己装货的小推车,用绳子拴在自已脚脖子上,严防小偷来袭,这样才能睡安稳。滑秸垛给他们挡住了风寒,天亮又开始了他们走街串巷的营生。

还有一些逃荒要饭的,他们总觉得低人一等,不愿进村讨扰,也常在滑秸垛下搭一栖所,他们利用两垛间隙,把北面用被子挡住,挡住北来的寒风,再用破布遮上顶,防止寒霜光顾,向南的一面挂上门帘,地上铺上滑秸,一座能容纳四五人的窝棚就建成了。记得有山东德州地区逃荒要饭的一家五口,就这样在我村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光。他们是推着小车、长途跋涉到这里的。男的白天到村内打零工、淘厕所、出猪圈、起牲口棚、劈干柴。女的带一个大点的孩子沿街乞讨。她们要饭时带一个瓦罐子和一个柳条篮子。要到一口一块的窝头、饼子、山芋之类的干粮,就放进篮子里,要到稀的就倒进罐子里。那时,我们这里也很穷,一口一块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饭的天黑才回来,回来后,他们把要来的东西一股脑倒进锅里,点着从垛上撕下来的滑秸,把这些五花八门的饭菜煮得热腾腾的,一家五口,一人一碗盛着吃。常说:“饿了吃糠如吃蜜,饱了吃蜜也不甜”。这话一点不错,看他们吃得香喷喷的样子,我心里倒觉得酸溜溜的。这家有位老奶奶,己经七十多岁了,慈眉善目,满头银发,也随全家来到这里,白天,儿子进村找活干,儿媳带大点孩子要饭去,老奶奶看“家” , 看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孩子叫铁蛋,天真活泼,非常乖巧,比我们小几岁,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有一天,老奶奶非常抱歉地说:“孩子,俺没洋火了,能不能到家给俺要几根?”我说:“行” 。就一溜小跑回家去,跟母亲一说,母亲是个热心肠,她爽快地答应了,不但让我带回了一盒火柴,还让我带回一碗咸菜和一棵大白菜,她还亲自抱去了一领草苫子,让老奶奶挡风用。老奶奶接过这些东西,感动地流下了眼泪。她颤颤巍巍地说:“还是好人多啊!”

后来,经我母亲的发动和倡议,我们邻居的妇女,经常结伴来看望老奶奶,并顺便带一些山芋面、玉米面和煮山芋类的食品。时间久了,母亲从老奶奶口里得知,战争年代,老奶奶是一个支前模范,她曾用她的乳汁救活过一个八路军连长,这个连长现任济宁军分区司令员,她们经常有书信往来,从未谈过生活问题。这次外出逃荒,全村人都走光了,也不只她一家,所以,一直瞒着司令员,也从未向司令员开过口。这是多好的母亲,多好的老奶奶啊!

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老奶奶亲手摊的煎饼足有几百斤、上千斤之多,自己舍不得吃,都送往了前线,养育了齐鲁大地上的人民子弟兵,如今她有难了,我们多该伸把援手啊!

在老奶奶一家住滑秸垛期间,村里人经常邀请她到村里去住,都被老奶奶谢绝了,她说,自已一个要饭的,有个住处就行了,管住还管滑秸烧,已经知足了。

我们这里村子密,老奶奶全家住滑秸垛,一住就是一个多月。腊月二十三那天,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老奶奶一家收拾行装,要回家过年了,她们把窝棚拆掉,撤去挡风的破被,把铺在地上的滑秸打扫干净,把母亲送来的草苫子捆好,待母亲来取。老奶奶还围着滑秸垛转了两圈,还真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她们把要来的干粮装进一个布袋里,搬上小推车,和被子捆在一起,两个孩子都坐上了小推车。小推车也给老奶奶留了位置,老奶奶不坐,她说走累了再上去。

母亲们听说老奶奶一家要走了,都带来米面之类的食物,送给老奶奶,最珍贵的是,她们给老奶奶凑了四五斤白面,让老奶奶过年包饺子。

老奶奶一见这么多东西,止不住老泪纵横,忙招呼儿子媳妇给乡亲们磕头。当老奶奶一家人跪在地上时,妇女们都已泣不成声。我们孩子也止不住掉下眼泪来,人在困难时,有人帮一把,如雪里送炭,这是什么滋味?

母亲们忙上前把他们搀扶起来,擦眼泪的袖子也湿了。

老奶奶一家要走了,木头轱辘小车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铁蛋回过头来呆呆地望着我们几个孩子,突然“哇 地一声哭起来。他双手向后伸着,差点从小车上掉下来。他同我们玩了一个多月,玩出了感情,我们几个孩子,一齐向铁蛋追去。

老奶奶迈着两只小脚,随着小车慢慢远去。她不时地回头张望,向人们招手致谢。她那满头白发,在空中飘拂着,像一根根洒落的银线,洒落着老人一生的艰辛,一生的付出,还有那一生的坎坷。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时常想起那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一一铁蛋,他该有六十多岁了,还有那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如果在的话,该有一百三四十岁了。大概她早已不在了吧!(来自:肃宁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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