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是严肃的哲学问题，同时也是生活中非常现实的现实话题。经常都能听到死讯，但有些死讯对你而言仅仅是死讯，而有些死讯却让你有所触动，不能平静。
1
晚上回到家，母亲对我说“小H死了”，很普通的语气，对我通告。
“什么？谁？”，我听到了一个曾经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再问一遍。
“小H。你不知道小H吗？”。
“是。。。那个小H？！”，我不能置信地继续确认。
“嗯，喝毒药自杀。”
“怎么回事？什么原因非得自杀？”
“可能是家庭矛盾，不顺心，想不开吧”
“哦，。。。”，我的心忽地一沉。
2
小H，可说是我的发小之一。我小学时就认识他。我们两家住得很近。他小学比我高一年，小学五年级毕业后升初中，拉开我两年，因为我五年级毕业时升得是六年级，凭空多出一个年级。因为两家住得近，放学后我经常到他家去写作业、玩耍。在我眼里，他爱学习、学习好，懂得比我多，是个让我受益的兄长，我喊他H哥，发自内心。记得，小时夏天很长。放学后，我去他家院子里，几个孩子写作业、下象棋、打扑克。下象棋，我不行，不动脑子，只图杀个痛快，看得步少，臭棋篓子一个。但，玩扑克，他不行，我往往能无师自通，手气、感觉也很好，而且精于算计。下象棋动脑子，会让我觉得很累；玩扑克动脑，却让我大脑受到刺激而持续兴奋。研究生期间，玩游戏时，我就不擅长红警、魔兽之类的策略性游戏，玩起来眼酸头痛；而玩CS，却很快上瘾，枪法也能练得很准，虽然达不到那些手指修长、眼疾手快、天份高的家伙们那么出神入化的境界，但对付一般人是绰绰有余。人的大脑，绝对有着不同的类型，逻辑思维模式迥异。如有门科学这把搞明白，针对学生大脑类型的结构性差异分类，就能因材施教地进行优势教育，而不是现在这样简单粗暴地分文理科，然后是抑制天份、消除差异化的同质化教育。扯远了，还是回到遥远的记忆中吧——玩到太阳落山，父母下地回来喊我，才依依不舍地回自己家 ，帮忙烧火做饭。有段时间，爷爷不在我家住，他过来和我作伴睡。那时，还经常停电。看不成电视。我跟他一起找村里几个要好的伙伴玩，夜里出去踹树烧知了、游野泳等，玩累了两人才一起回我家那间土炕睡觉。上炕前，我还缠着他来顿拳脚对打，消耗掉最后的精力，才睡。
他从来没留过级，学习一直很好，虽然不是在学校好到出名那种。他们班有个脑瓜灵光、学习好到全村出名的家伙，对我们这些学习不开窍，总是马马虎虎、中不溜子的小子们而言，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们在一起，也议论过那家伙，H哥说他脑瓜灵是灵，在学校玩得也疯，但回家总是偷偷用功。我没理解，玩还玩不过来，偷偷用功有啥趣味。不过，那家伙住前街，不熟，对我而言只是传说中的人物。在我眼里，还是H哥好，能跟我一起玩。后来，他升初中，去邻村上学。他活动范围更大，结识朋友更多了，经常有外村的玩伴骑车到他家来玩。他们谈论的话题，我掺和不上了。有一种失落感，投射在我幼小的心灵上。。。我只盼着，自己能长快点，跟上趟。
3
终于，在我小学升初中时爆发了一下。小学快结束前，有两三个月，我莫名其妙地进入状态，着实对数学运算发生了一阵兴趣，在课堂上答对、在作业本上做对老师布置的习题后，那赞许的目光和作业本上的大红勾，让我尝到甜头，开始乐此不疲，虽然其中也夹杂着不少虚荣心。小升初考试后，当我玩得快忘了升学这回事时，入学通知书在一个夏季雨后的傍晚，被送到我手中，来人同时告诉我，是入校总成绩头名。这着实让我喜出望外一阵。其实，有些事的好或坏是短期效应，长期未必。这个入学头名的帽子扣上，同时虚荣与功利之心也如影随行地跟来，植于我心，我自己则已不知不觉地被那考评机制招安、驯服了。从此，将为虚名所累，不能再随心随性地学习生活了，本真的自己将渐行渐远。我得为老师、父母和他人的期许而学，而非随自己的喜欢与天份率性而学，得到赞许却失却真我的快乐。对了，就是那个夏天，发生了电影《颐和园》里面男女主角那群大学生们突然遭遇的那场“混乱”。这是那代大学生们青春里挥之不去的时代印记。但对我们小学生而言，根本不明白所以然，电视、广播怎么宣传我们就怎么认为，反正是有坏人捣乱。
升入初中，又和H哥一个学校了。真是开心。自此，我们又一起上下学，我加入他们的队伍，有时骑车、有时步行。一路上，歌唱、玩笑、追逐、嬉戏，任雨雪风霜四季斗转，路上那群少年永是多么朝气勃勃、意气风发！
4
按说，我升初中，H哥该升初三，但他选择在初二时留了一年级。因为那时升高中，是个比较大的坎。我们那个覆盖三个村子的偏远初中，每年只有十多个学生能升到高中，其中新生只有三五个，其他都是复习生。所以，很多学生在初二下半年就纷纷辍学了，而且有传染性，玩得好的一群，往往因为一个辍学，呼啦一群都不上了。而一些感觉有潜力，但没有把握一下子考到高中或是中专的学生，往往选择在初二留一年级，这抉择最大一个理由是夯实基础。就这样，我和H哥之间的落差又复归正常。但，曾经小学同村的很多玩伴留级、辍学，大多从我身边消失了。但我，又结识了大批周围村子的新同学。我只是按部就班地升级而已，当时的农村教育停留在多么落后的状态啊。
每每新学期开学后，我都到H家，翻看他书包里的新书，除了好奇心外，我还喜欢他书包里那股书墨香味。他书皮包的很好，用报纸或牛皮纸，书香味道似乎也别有不同。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因为我自己没这么讲究，没几天就把发的书弄脏、弄皱，总觉得没人家的东西好。初二留了一级后，H哥学习更加用功了，我也感到了以往的无忧无虑渐渐地在从他身上抽走。其时，我村那个和他同班的灵光哥们G，也不再如小学时成绩那样好，也选择了留级。他们年级学习最好的是邻村另一个更加勤奋好学的哥们L，用H哥的话说，做得课外习题书一大摞，经常学到晚上很晚，听说有时候学习学得脑袋疼，甚至到神经衰弱。——这么厉害！真让人佩服。我自己课下只是交差式的完成作业，只是比较认真，保质保量地完成，至于额外做习题则没有这概念。我是经常写完作业就看电视，趴被窝里，看到下台才睡。我跟爷爷睡，他惯着我，父母管不着。H哥中考那年，他和L作为新生都考入县一中，虽然没有L分数高，而G却发挥失常未够分数，转学到另一所初中的复习班复习。H哥升入高中，我们再次拉开距离。。。
5
初中期间，我按照老师和父母眼里“学习好”的“好学生”期许而好好学习，课堂上真正听课，课下认真作业。就能继续按部就班地保持头名升级。当然，也偶有学期不是，但都保留在前三名。虚荣心不好，考不到头名，我心里就会难受，觉得老师看自己的眼光里就带着失望、别的同学的眼光里则是幸灾乐祸。我就咬牙告诫自己，下次一定考好。我只是为学习好而学习好，学习的乐趣已经不知不觉成为渐次原因了。
H哥升入高中，我升入初三，身边又有不少人。家长、老师和我，倒是都没讨论过我是否也需要留一下级。初三上学期，班里只剩下三十多个学生，超过大半是复习生。不少人是初中第五年。复习生普遍学习较好，上课提问、课下作业都很轻车熟路，但到考分上见真章时，我依然出类拔萃。但是我怀疑自己渐渐适应这种唯分数论优劣的导向后，走上高分低能的尴尬境地，除了分数外自己其他才能都不能得到锻炼和发展，比如社交能力、运动能力等。到下学期时，中考预考后有资格参加最后高中升学考试的只剩下十几人了。其他学生，要么退学，要么退回到初二，三分之二的同学不得不掉队。尼玛，这是教育吗？！
初中，最后半年都是复习以往功课。无聊透顶，我最不喜欢这种所谓“复习”的“学习”了。稀里糊涂放松下来，只要老师不在就跟他们几个“老油条”初中搞五年的复习生们开玩了。麦熟没放假，老师们却大多回家收麦子了，没怎么来上课——其实也没什么可上的课，反正是复习功课。我也早上起早起跟家长下地去割会麦子，等太阳升高后才去学校，去了也是学得时间少、玩得时间多。学习上，心里很发虚。不过，最后中考，成绩还不算太惨，不上不下、不高不低。我们十几个人大概一半过分数线，另几个多交些学费也能升学。成绩发布后，居然有个老师，碰到我家长时，建议让我复习，考中专。我根本受不了复习这种不学习新知识的“学习”状态，头摇得跟卜楞鼓似的。倒是母亲有点心动。不过，最后我还是选择读高中，H哥跟我们讲他们住校的故事，让我觉得既新鲜又有吸引力。自然而然，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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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期升入高中，又得以和H哥一起上下学了。高中要分文理科，这是什么规矩？我搞不懂，但我稀里糊涂地就在了理科班。但后来，我才知道，H哥和L居然都在文科班，让我很意外。曾经传说中的同村G，复习一年后中考成功，和我升入一中，也是文科班。关于文理科，着实让我困惑了段时间。后来，干脆不想了，无所谓，听天由命呗。后来课程展开后，我发现其实自己其实可能在本性上喜欢历史、地理弄不好比数理化还多点。但是我不喜欢他们那种靠死记硬背的学习方式，当副科也挺好。那时，我们一周才回次家。一般是周六下午返家，周日下午返校。起初，我们同村几人结伴而行，后来渐渐散开。我和H哥尽量同路。高中的学习生活，压力很大，时光短暂。转眼，H哥参加高考了，但第一年没有考中。那时，一个高三班考大学，新生也就能考中几个的样子。因此，高三复习班积压了很多人，每个班都六七十个，挤得满满的。复习生总数跟新生班学生总数差不多。可知那个年代，千军万马被高考这独木桥阻挡得多厉害。这情形，直到我们高考前后，双规制和教育产业化逐渐开启才慢慢改变。计划经济，国家没有那么多钱投入到教育，免费使那么多人接受高等教育；而市场经济，将教育产业化，可以吸金，刺激招生规模成倍翻长，当然教育质量则难以保证。终于，追上H哥了，但我却高兴不起来。高考落榜后的那个暑假，我发现H哥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村北池塘边的树荫下，发呆、出神。。。那近视的越来越厉害但仍未带眼镜的眼睛让我欲言又止、不知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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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习一年后，我们一起参加高考。他考中地区师范专科学校。我在父亲安排下，填报志愿，考到外省求学。从此，我们天各一方，联系变少。只是，偶尔假期小聚。后来，他师范毕业，到同村G曾经补习的初中，做了一名政治老师。而我依然继续在望不到尽头的漫漫求学路上。他很快经人介绍对象、结婚，新娘我见过一两次，发胖不算漂亮，但是县城人，家庭条件好像还可以——有房——任何爱情、任何婚姻，着落在现实的过日子上，总得有一定的物质基础才行。他结婚生子，搬到县城去住后，我们便再无往来、再无共同语言。只是，在春节回老家过年，拜年路上偶遇时点头打个招呼，便擦身而过，陌路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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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没有H哥的消息。这次，突然听到他的死讯，对我很有触动。有一晚凌晨醒来，不能入睡，满脑子是他当年的音容笑貌。打开笔记本想写点什么，却什么也敲不出来。我不知你经历了怎样的不幸遭遇，是家庭、还是工作的挫折，让你对人生心灰意冷，最终走上了结束自己生命这条绝路？父亲说，你在地里喝下农药，被过往的路人发现，报警后抢救无效。。。我一阵心痛，曾经多么一个有生气的鲜活少年啊。
回视我们的青春和生命。人世间最公平的东西有两个，一个是时间，一个是死亡。时间不为任何人停留；死亡则是人人死而平等。但，这不是我们选择死亡的理由。H哥，我们正人在盛年之际啊，就如此不负责地逃避现实而去，我对你太失望了。。。搜了下自杀心理，动机大致也就那么几类。你是哪一种呢，都不应该啊。
愿你灵魂安息。。。一路走好，或许天堂没有任何烦恼。。。但人生，不就是被烦恼塞满着的吗。没有烦恼，没有人生。你的死给我以触动，但我将更加珍惜自己，珍惜眼前和远方关爱着我的人。
麦浪 20130904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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