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读过孙犁文论《谈印象记》,试写。现趸现卖也。
一
1981年5月,我在北京永定门长途汽车站排队等车。排在头一位的,是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闲谈中得知,他在呼和浩特工作,是回肃宁县西甘河看望亲戚的。不用问,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那天真烂漫的面容何处去了,那修长的身材呢?三十年前的六年级少年,怎么会一点影子也没留下?留下的,只是个天庭饱满,一身咖啡色西装的,内蒙古自治区文联副主席,著名作家杨啸了。
二
肃宁城西,有座郭庄高小。建于抗日时期。到建国前夕,已经很有名气,成为方圆十几里的文化中心。
1950年吧,春季始业。从西甘河考来名字不易区分的三名学生:杨瑞增,杨瑞丰,杨岁丰。但时间长了,终于区分清了。那个年龄最小,大眼睛,长眼睫毛,身材修长,比女孩子还俊秀的,就是杨瑞增。
当时的男生都是剃光头,箍毛巾,穿庄稼裤褂,平原游击队的打扮。而杨瑞增和不多的几个人,却留了分头。为这,常受到那些“光头”们的讽刺和攻击:
“外国鸡,外国牛,外国小子留分头!”
学校的西邻,有位郭殿臣老人,或许是村里的教育主任吧?,和老师们处得很好。老人对杨瑞增曾有过议论:
“这孩子像貌不凡。男有女像,必有贵祥。”
当时,我是三、四年级小学生,对高年级大同学之间的事,是记忆深刻,终生不忘的。
三
杨瑞增高小毕业,考入河北银行学校。忘了是什么时候,他给母校寄来一封信。不过是对老师们问候,感谢吧?却轰动一时。
有位傅宾卿老师,讲师道尊严。一年四季,长袍、长衫不离身,整天绷着脸,噘着小胡子,学生们怪怕他的。他的圪垯颜体大字,可与郭沫若相比,古文底子很硬,他评讲杨瑞增的信,说,情真意切,有感而发。又说,杨瑞增没学过《尺牍》,信的开端,程式不对。
傅老师的话,有权威性,有轰动效应。杨瑞增在学生中,有了小名气。
真正使杨瑞增小有名气的,另有原因:这时的他,常写点豆腐块大的诗歌,见于报刊,在保定崭露头角。杨瑞增也变成了杨啸。
四
汽车驶出北京市区,京开路上,几乎遇不见什么车辆,车厢里也安静下来。杨瑞增问我,爱好文学吗?回答是诚恳的:“我爱读孙犁、汪曾祺,但不易找到。我手中,有你的长篇叙事诗《草原上的鹰》,小说《红雨》,还看过《人民文学》上的诗,说的是蜗牛驮着自己的小房子……”
“这是《蜗牛的奖杯》,发表在《人民文学》1980年第8期。”就像一位母亲,随意说出自己孩子的生日时辰似的,那么准确无误。
五
1975年秋冬,我因公驻河北师大半年。电影《红雨》正在石家庄首映。那带豫剧韵味的主题歌,便飘荡在石家庄大街小巷,且久唱不衰。
想起这事,我便趁这机会请教:
“你生于河北,工作在内蒙。怎么《红雨》的主题歌却是河南味?”
“《红雨》的导演崔嵬,是山东人,却喜欢豫剧。老前辈了。我尊从他的意见。再说,河南韵味,也非常好听呀!”
六
我问:“浩然的情况如何?”
“那个非常时期,《金光大道》、《艳阳天》充满书店,只此一家。这种局面是那个时代造成的。浩然人品好,不会出事。目前,浩然的创作仍很活跃。他的生活源泉在京东。我曾几次同他到京东农村采访。我俩骑着自行车,飞驰在红高梁、黄谷穗夹峙的大道上,就像拉力赛,可带劲了。”
过了一段时间,一部农村题材的《苍生》问世了。作者便是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