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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原创]肃宁原创散文《山杏谷的记忆》 文:郭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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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2/6/27 10: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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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称为当代散文界四库全书的《中国散文大系》,经过一年多的精心编选,即将付梓。该书由中国散文学会编纂,作家出版社出版。我县作家郭九州(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的散文《山杏谷的记忆》及《走近平遥》成功入选,分别被收入《军旅卷》和《旅游卷》,并被邀请参加在北京举行的首发式、颁奖典礼暨中国散文创作高峰论坛。
  

山杏谷的记忆

 

 

一 

   


    滨洲铁路穿过大兴安岭,不经意间,在山隙里甩出了一座小镇。小镇的名字很怪,叫博克图,蒙语大意是:有路的地方。博克图的路确实不少,但除了饶镇而过的301国道外,没有一条好路。放眼望去,通往大山的每条路,都是黑黝黝,湿漉漉的。每天傍晚,粗旷骠悍的山民,从那密林深处走出,顺着他们祖辈踩出的小路,摇摇晃晃下的山来。肩上背着的猎枪,或双管或单管,擦的极亮。肩上或腰上挂满了山鸡、飞龙或其他什么飞禽,遇到大的猎物,比如野猪、棕熊什么的,就要靠同伴帮助抬下山来。不知什么原因,他们追猎物的时候是那样的敏捷,下山的时候却极其笨拙,左摇右晃,慢慢腾腾,似乎他们生来就是这样走路。他们大多人脚上穿的都是牛皮靰鞡,那种靴子商店里买不到,是山里的娘们儿按照祖辈传下来的手艺,用牛筋里拉外扯勒成的。猎人的娘们儿手劲很大,眼睛是专为爷们儿长的,一旦看到爷们儿的衣服或是靴子有些破绽,马上就会换新或是缝补,免得老爷们儿在追杀猎物时耽误事,稍有不慎,还可能被猎物咬伤或吃掉。
    山里猎人走到镇子里,过马路逛商店,目不斜视,对那些晃肩抖胯、牛仔西装的小青年,更是不屑一顾。大部分的店家对他们很熟,不时地有人探出头来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便走便用力甩着粘满黑泥的牛皮靰鞡,走到交易市场,把猎物卖掉或换成家用的物品。随后走进小酒店,要了酒菜,独自一人喝的酩酊大醉,在旅店里一躺,鼾声如雷。第二天清早,早又不见了他们的身影。


 



    五十多年前,也是一个傍晚,西满军区的一个排在这里经过,遇到土匪的袭击,队伍被打散了。一名叫黑牤子的战士,为躲避土匪的追击,钻进了博克图北面的深山密林,因迷路,转悠了三个月也没走出大山。黑牤子脾气倔,不声不响,用刺刀砍下树枝,搭了一个避风遮雨的窝棚,每天靠吃沟里的山杏和烧烤河里的鱼虾生存。
    大雪封山了,他饥饿得脱了人形,每天像饿狼一样满山转悠,眼睛红得像熟透了的山杏,手里握着卷了刃的刺刀满山寻找猎物,有时撵的饿狼满山跑。一次,他遇见了一只肥大的棕熊,还没等他想出怎样对付,那棕熊一巴掌扇过来,他头一低,棕熊的巴掌扇到了一棵碗口粗的桦树上,咔嚓一声树断了。他转身就跑,棕熊紧追不放,一步一巴掌,左右开弓。他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头皮发麻。这只棕熊大概和他一样饿疯了,毛烘烘的罗圈腿,一步窜出一米多远,似乎已顾不上眼前这个骨头架子究竟还有多少肉可啃。
    人在危难时刻如果灵机一动,那就是逃命的一瞬。这也是人特有的本能。他拼命地跑着,忽然想起了当地人的一个传说:遇见熊的时候,有两种办法可以脱逃,一是佯死,躺着别动,熊不吃死动物,闻闻即可走开。二是被追时千万不能跑直线逃命,那样跑不过熊的速度,必死无疑。因熊的眼睛只会直望,如果你突然拐弯,熊会站下重新寻找目标,这样你就有逃命的机会。想到这里,他猛然发现脚下有一仞悬崖,起码有三十米深,崖下是厚厚的积雪,兀自突立着几块尖尖的巨石。他大脑一片空白,顾不上多想,纵身跳了下去,跌进深深的雪坑。他躺在雪窝里一动不敢动,直直地朝上望着棕熊的动静。
    棕熊过来了,站在崖上左右张望。没想到熊也有老奸巨猾的,这个棕色的老家伙,趴在崖边朝下望,一下望见了他。他一闭眼,完了。就听咕咚一声响,随后传出嗷嗷的怪叫。他躺着一动不敢动,等着老熊来舔他的脸。他知道,熊的舌头长着倒立刺儿,舔一下,人的半边脸就没了......
    他被冻僵了,一缕思绪在空中游荡,似乎一根遥远的绳索拉着他的灵魂向天上飞去,只剩下雪窝里的这具躯壳瘫在那里。他不甘心,拚命的挣扎,大声的呼喊,他怨愤要飞走的那颗灵魂太无情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浑身酸疼,渐渐的暖意袭来,喉咙里像塞进了一根粗粗的纸管,又干又涩,腿和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摆在那里不能动弹。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兰儿,他醒了,给他倒碗水。
    当时他已经死过去了,后被兰儿打猎的爹,顺着棕熊的脚印追过来,发现了还没有僵硬的他。他们父女俩把他抬到后山的马架子窝铺,先用雪搓,后用老酒擦,皮肤通红了,盖上被子慢慢的用火架子温。尔后,又把摔死的棕熊用马爬犁拉回来,准备送到博克图去换取食物和钱。
    他醒过来,老猎户夸他勇敢,能把老棕熊推下去摔死,而自己不死。他臊得满面通红,说明由来,猎户父女肃然起敬。
    半个月后,老猎户送他去了博克图找部队,还把自己的宝贝闺女兰儿交给他,成了他的老婆。
    一年后,大山里传出噩耗,老丈人去世了。就葬在了博克图的北山坡。
    六十年代末,没被老棕熊一巴掌拍死,没在雪窝里冻死的黑牤子,已成了省军区的副司令员,而且专门负责后勤保障和作战部署。一日,他在博克图地区的部队检查战备情况时,忽然想起与他生死与共的那个山沟。人老怀旧,他想去看看。于是,部队派出吉普车和一个班的警卫,随老首长进了大山。汽车跑了一百多公里,翻山越岭,涉水过河,在向导的指点下,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向导介绍,这儿叫山杏谷。
    老司令坐在山坡上,感慨万千,夜不成寐。回到军区后,立即下来一道命令:在山杏谷修一座军用仓库。他断言:当年我迷路跑不出,现在我让敌人找不到。
    不久,一个营的兵力开到山杏谷,日夜奋战,用三年的时间,修起了这座颇具规模的军用仓库。用当地人的话说,三座大山的肚子都掏空了。

 



    1978年7月,我从其他部队调到这个仓库任职。那时年轻气盛,跳下汽车就往山上爬。一边爬,一边听随行的战士讲那个谁来谁必须听的故事。爬到山头,故事已经讲完。在山头站哨的士兵见我来了,急忙敬礼。倒不是我长的象官儿,那时还没有实行军衔,官与兵的差别就在于上衣是四个兜儿,还是两个兜儿,那天我穿的上衣是四个兜。
    与哨兵闲聊几句,我忽然问,你们见过狗熊吗?他们答,见过。前年冬季,一只棕熊被山头的电网电死,战士们美美地吃了一顿熊肉。熊掌送到了分部,后来又送给了军区一位退休的老首长,那位老首长手捧熊掌抽泣了好一会儿。冬季,棕熊,几十年的戎马生活,瞬间浓缩在这两只熊掌上,难怪那位老首长那么激动。
    三座仓库的大门,隐蔽在碧绿如荫的树丛中,百米之外,根本看不到痕迹。部队的生活区,建在徬河的一片开阔地上。前面,是湍急的松花河,河里的鱼儿很肥。山民没有打鱼的习惯,这就照顾了守库的军人,早晨,在河边随便支架网,中午便可吃一顿很可观的鱼宴。两旁的大山,是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长满了榛树、桦树、松树和其他杂木。
    进入库区的地方,是一条深深的峡谷,狭窄而陡峭,易守难攻,天成铁门。狭谷两旁,层层叠叠,伸枝翘首,长满了山杏树。这大概就是这里为什么叫山杏谷的出处。
    夏季,这些山杏还不怎么出色,一个个不过拇指肚大小,青乎乎,嘎嘣脆响,吃起来满嘴酸汁,倒了牙,三天不敢吃东西。
    秋季到了,站在库区朝上望,青天绿树,碧空如洗,一抹蓝天飘着几丝白云,镶在山峰与山峰的连接处,那样辽远,那样深不可测。满山满谷的山杏,开始显出它的独特魅力。红了的杏叶,紫如烟,赤如霞,赛过北京西山红叶。挂满枝头的累累杏果,粉中透红,象串串珍珠。特别是已经长浆的果实,含进嘴里,果核便会自动脱出,果肉清香而酸甜,滋味是那般绵软,那般悠长。
    一天,通信员跑来告诉我,连长的爱人一气吃了一帽壳山杏。我感到很惊讶,问为什么,他嘎笑着凑到我耳边:有喜了。连长的爱人我熟悉,别看他长得山民一样骠悍,他的爱人却娇小玲珑,是个列车乘务员。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段蹊跷的姻缘。一次连长探家,有两个小玩闹故意和女乘务员捣乱,直至发展到调戏的程度,乘务员气得呜呜哭。正在这时,两只大手伸过来,揪着小玩闹的脖领子,砰地一下让他们撞了个头,然后一声断喝:想干什么?小玩闹溜走了,女乘务员羞答答地看上了这位粗旷的军人......
    从此,这样的季节,部队家属最喜欢来队,特别是有了喜之后。酸男辣女,民间有这个说法。喜欢男孩儿的女人,对山杏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战士们都非常喜欢山杏树,复员时,总要相约去山上采来几片山杏叶,小心翼翼地夹在日记里,仿佛这样就把整个大兴安岭带走了。
    山外来人,库区没有别的水果好招待,让战士采来几碗黄中透红的山杏,算是最高礼宾司。凡是吃过一次的,终生忘不了。
    山杏,是战士服役期间的一段未了情。

 



    山杏谷的冬季特别漫长,一年降雪在100天以上。寒流一来,零下30至40度,部队发的翻毛大头靴,冻得像冰坨,战士上下哨,脚面不能打弯儿,咯噔噔,咯噔噔,象穿着铁靴走路。戴上口罩后,呼出的热气上窜,一会儿便把眼睫毛冻住,需用指甲不断的刮擦才能睁开眼。
    一次,机关食堂到博克图拉大米,回到驻地卸车,忽然发现少了一麻袋。回去找吧,天已飘起雪花。老兵说,不用找,丢不了。这一等,大雪足足下了七天。半个月后,路稍稍好走,又去镇里拉食品,大约走出百十里,在一个山脚下发现了那袋大米,仍静静的躺在那里,粒米未损。
    沉沉的山杏谷被大雪密封在山坳里,库区前被覆盖着的松花河,积雪下流水潺潺,偶尔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露出它一节弯曲的身影,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两旁的山坡上,密密的树丛仿佛被寒冷凝结了,调皮的小松鼠摇着长长的尾巴,窜到松枝的积雪上,抬起前爪,便洗脸便用后腿弹下阵阵的雪雾。
    这样的季节,山杏谷缺少的是颜色,唯一的颜色是战士绿色的身影。那天清晨,我到山顶去查哨,清新的空气令人肺腑通畅。突然,我发现远远的山坡上,有一个红红的亮点儿,忽高忽低,忽隐忽现,在林海雪原的世界里十分刺眼。那肯定是一位爱美的山妹子,她身穿红袄,是回娘家?还是走亲戚?直到那红点儿再也望不见。我回过头,发现哨兵也在静静地望着那个红点儿,他可能和我一样正思考一个问题:那是老首长当年的兰儿吗?......
    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突然从军区下来一道命令:部队裁军,准备撤库。库区顿时像炸了窝。
    随后的日子就是天天上政治课,满嘴黄牙的政委,一颗接一颗地吸着一毛五一盒的葡萄烟,讲裁军的意义,讲撤库的必要。士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的思想很快就适应了。部队的去向大局已定,有的调北安,有的调齐齐哈尔,有的调札兰屯,有的复原或转业。
    三个大库的武器弹药全部运走后,开始进入封库阶段。钢筋水泥筑就的弹药库开始用钢筋水泥封口,战士们一边干活一边流泪,说不清的心疼,道不尽的眷恋。他们搞不清到底仓库是多余的,还是这个部队是多余的。
    一天清晨,一辆北京吉普开进库区,急匆匆走下两位老人,男的穿一身未戴领章帽徽的新军装,女的披一件军用皮大衣。两位老人在政委的陪同下,风风火火走到库门前,男的啪一个立正,向仅仅服役了十年的军用仓库,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他两手扶着库门,头慢慢低下去,传出了呜咽声......
    连长告诉我,这位老头就是叫黑牤子的军区副司令员,身后是他的老伴儿,叫兰儿......
[此贴被午马思维于2012-6-28 9:42:44编辑过]
欣喜于家乡的日新月异,感动于人间的真情实意,动情于身边的一草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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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2/6/27 18:32:12
  • 来自:河北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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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顶一下,艺术感观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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